刷单、非法集资、拖欠款项⋯⋯曾经风光无限的线上美业服务平台河狸家,如今面对这些指控,深受质疑。
河狸家由连续创业者孟醒成立于2014年。在创立河狸家之前,孟醒还成立过阿芙精油、雕爷牛腩两个品牌,其创业经历和制造话题的营销方式令人瞩目。
9月10日,河狸家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了相关声明,但这似乎并未能平息外界质疑。
9月11日下午,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来到河狸家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北京办公室,办公室内聚集了不少前来要账的手艺人。对于河狸家声明中提到的回款方案,现场数名手艺人回应:“我们不接受。”
值得一提的是,在采访的过程中,河狸家与阿里巴巴的关系曾被各方多次提及。在招聘平台上,河狸家也附上了公司获得阿里战略投资数亿元的新闻,并自称是阿里巴巴仅有的美业战略投资平台。
但记者查询工商资料发现,无论是北京河狸家信息技术有限公司(北京河狸家)还是杭州河狸家信息技术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杭州河狸家),均与阿里巴巴不存在股权关系。
就河狸家当前的问题,9月12日,河狸家CEO梁吉庆(花名仲萍)以邮件方式回复称,阿里巴巴战略投资河狸家是事实,但具体股权情况,由于阿里巴巴的信息披露规定,公司不便具体披露;同时,其还介绍了历史账款返还计划等情况。
河狸家北京办公室每经记者杨卉摄
现场手艺人“不接受”回款方案
河狸家主要提供美甲、美睫、理疗、手足护理、生活美容、医疗美容等美业服务。
其商业模式的核心之一在于为手艺人提供平台,即客户在河狸家平台下单付款,平台派单给手艺人。手艺人完成服务后,河狸家按约定的规则将交易付款中属于手艺人的比例支付给手艺人,而河狸家留取一部分平台费用。
近期的河狸家深陷欠款质疑。在河狸家官方微博下方,今年5月,演员叶璇曾经留言称:“为什么预约的化妆师都不接单了,我多次要求平台退款也退不了呢。”
此外,外界的质疑点还包括河狸家拖欠手艺人的服务费、投资本金和返利等。9月12日,梁吉庆通过邮件回复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时表示,河狸家9月1日前的历史账款返还计划,为9月后的7个月内,每月返还10%~15%,到第7个月确保全额返还完毕。
不过,梁吉庆并没有回复河狸家拖欠手艺人服务费用的具体规模,以及公司当前还有多少在职员工等问题。
河狸家目前状况究竟如何?9月11日下午,记者来到了位于北京东四环的河狸家北京办公室。从现场情况来看,这里仍在正常办公,先后出现两名自称是河狸家工作人员的人士。不过,办公室内尽管是工作日的下午,不少工位还是空置状态。
北京办公室内聚集了不少前来要账的手艺人,甚至还有坐高铁赶来沟通的外地供应商。记者跟随手艺人进入办公区后,一名自称是工作人员的人士表示,未经负责人允许,媒体及外部人员不得进入公司,公司对外联系人只有一位,联系方式为9月10日河狸家声明中给出的电话号码。
不过,现场不少手艺人反馈称,上述电话号码无法接通。9月11日至9月12日,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多次拨打该号码,均未能接通。
据现场手艺人介绍,目前她们被拖欠的金额种类、规模都不尽相同,有人只被拖欠了服务费,有几万元;有人被拖欠了(现名金鼎计划)大额本金及返利,金额在几十万元不等。
还有自称是客服供应商的相关企业负责人表示,其公司是与(河狸家)北京公司签订的合同,总部(杭州)那边已经无法沟通,北京公司也存在“沟通无门”的情况。
9月10日,河狸家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“杭州河狸家”发布声明,也提及了上述梁吉庆回复的回款方案,且称目前“收到的都是接受的反馈”。不过,现场几名手艺人对此表示:“我们不接受。”
9月10日,河狸家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了相关声明
“非法集资”和“刷单”指控
近期河狸家面临的质疑,除了拖欠款项,还有“刷单”。
对于刷单的指控,9月10日声明中,河狸家并不否认,公司坦承发现存在涉嫌虚假交易的订单。不过,这些问题的背后是公司存在与外部人员勾结的内部贪腐行为,公司对此进行稽查,导致部分真实的手艺人费用没有按时发放。
河狸家另一个被质疑的问题在于“非法集资”。9月10日声明中,河狸家称“非法集资”系谣言。这部分指控中所涉及的河狸家“月满赢卡计划”实际是指针对消费者用户实际消费订单给予的促销期奖励,被提及的“金鼎计划”,实际是对手艺人发展新客户加入平台给予返佣奖励。该计划的每一位参与者和公司签订的都是成交订单返佣奖励的合同。
9月12日,梁吉庆向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回复时也称,月满盈卡和金鼎计划等促销计划,不是融资、储值、募集资金的项目,也没有任何承诺投资回报的行为。因而在这些计划中,并不存在“投资人”一说。
不过记者在采访时对“非法集资”获得的说法与公司解释却不尽一致。
自称河狸家前员工的张思思(化名),于去年上半年辞职。她告诉记者,辞职后,作为外部人员,通过前同事的介绍,今年上半年她把部分资金投向了河狸家,前后共投资了30多万元,这部分投资款并没有合同等有效文件。
没有合同,为何张思思愿意将大笔资金投给河狸家?其认为这主要有两方面原因,一是高息的诱惑;二是熟人的介绍。
初期,张思思的投资月息为2%;但到了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,据其介绍,河狸家将月利息涨到3%,张思思又追加了投资金额。
幸运的是,通过多次交涉,张思思的资金都已经追回来了。不过,她告诉记者,其朋友当时投资了30万元,目前还有10万元没有追回来。
对于非手艺人的“外部人员”将钱放在公司账户并获得利息,9月12日梁吉庆回复邮件中提及了该现象,其称是“有内部人员勾结外部人员和部分手艺人,冒充客户与手艺人发生虚假交易,套取公司奖励费用”。
不过张思思并不认同该说法。她向记者提供的一份资金流水截图显示,2024年4月杭州河狸家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账户向她进行了两笔转账,分别为21万元和4200元。
张思思表示,其早在2023年6月份就离职了,上述两笔转账资金是河狸家以公司名义转给自己的本金和返利。“公司账户是财务打的,个人可以指挥公司财务打钱?”
张思思提供的转账证明
工商资料股东名单中无阿里身影
数十万元的资金,没签合同就放在河狸家,河狸家为何能获得这么多人的信任?多位手艺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了公司与阿里的关系,以及公司即将要上市的情况。
根据《北京商报》报道,2014年4月,在从IDG资本拿到天使轮融资后,河狸家共经历了四轮融资,投资方还包括宽带资本CBC、启明创投、光信资本、麦星投资管理、利鼎投资等机构。2020年8月,阿里巴巴集团对河狸家战略投资数亿元,成为河狸家的第一大股东。
而在招聘平台上,河狸家也附上了公司获得阿里战略投资数亿元的新闻,并自称是阿里巴巴仅有的美业战略投资平台。公司官方微信公众号“河狸家学园”中,2023年6月发布的一篇文章中,公司称“2020年8月,阿里巴巴对河狸家战略投资数亿元,成为河狸家最大股东”。
那么,河狸家与阿里究竟是何关系?根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资料,北京河狸家的股东为6名自然人,包括孟醒、陈洁梅、田晖、梁吉庆、闫极晟和李芬,并没有阿里以及其他机构的身影。
至于杭州河狸家,其股东为北京河狸家和杭州有好内容网络有限公司,后者唯一股东为自然人郑祥余。
对于河狸家与阿里的股权关系,9月12日回复邮件中,梁吉庆称,“阿里巴巴战略投资河狸家当然是事实,我们是一家VIE架构的公司,公司的股权投融资往往涉及非人民币基金投资。由于阿里巴巴的信息披露规定,我方不便具体披露”。
除了对外宣传中挂钩阿里巴巴,河狸家还向手艺人们描绘了公司即将上市的美好愿景。
和讯网今年4月份的报道显示,2024年4月16日,河狸家在十周年手艺人盛典上正式宣布启动IPO。
根据手艺人提供的聊天截图,在手艺人要求结清款项过程中,河狸家工作人员也曾强调公司当前正处于上市阶段,“公司上市,你才有发展。如果公司不好,你能好么”。
种种质疑之下,河狸家还有希望顺利上市吗?结合公司当前面临的刷单指控,北京市中友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夏孙明认为,通过刷单,虚增利润的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,毋庸置疑属于财务造假。如果在上市过程中以刷单等违法行为进行财务造假,情节严重的话,可能涉嫌欺诈发行证券罪。当然,具体是否存在刷单或者财务造假,还是要看监管部门的调查结果。
隐形独角兽为何如今深陷困境?
工作时间自由,也能赚取不错的收入⋯⋯虽然如今仍被拖欠款项,但多位手艺人对于河狸家的如今境况仍有些惋惜,毕竟河狸家曾经是一家“挺好的”公司。
据河狸家官方于2023年宣传的数据,8年时间公司总销售额已达109亿元。河狸家官方微信公众号“河狸家学园”2023年6月发布的文章也显示,公司已经连续4年获得“中国隐形独角兽500强”企业称号,估值50亿元。
为何这家“隐形独角兽”却到了如今的境地?前员工张思思认为这与公司创始人孟醒的个人风格有关系。
作为知名的连续创业者,孟醒曾经创造了多家网红公司,其中雕爷牛腩可谓网红餐饮行业的鼻祖,但2019年雕爷牛腩品牌被卖。
就河狸家的当前状况,互联网分析师张书乐微信接受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采访时分析,这与公司的模式有关。作为一家O2O生活服务平台,河狸家本质上是一个线上引流的平台,线下服务人员提供的服务存在个性化和差异,难以进行标准化,这必然导致公司的管理难度比较大。由此,无论平台聚集了多少流量和线下服务人员,平台所能提供的服务频次和想象空间都比较有限。
记者注意到,近几年,很多O2O平台都难以为继。例如曾经获得逾亿元融资的O2O平台“轻松到家”因为低价补贴不堪重负导致资金链断裂,从而宣布暂停营业。
“无论是家政服务还是美容美甲,都很难真正把这些需求高频化。”张书乐还提到了美团等综合性平台对于O2O平台的挤压。相比这些综合性平台,河狸家这种垂直生活服务平台,在管理过程中品牌效应比较大,管理难度也无限扩大;此外,在三四线城市,消费频次和需求更加薄弱,他们大多依靠线下的生活服务来达成需求,这也导致河狸家这类垂直生活服务平台很难下沉市场。
在9月12日的回复邮件中,梁吉庆表示,“公司内部运转现在一切正常,由于恶意攻击造成的挤兑,使公司进入一个特殊时期,要拧成一股绳、咬紧牙关过日子,但是员工们都还是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,公司的资金储备也完全能够支撑我们和手艺人达成的返款计划”。
9月11日,河狸家北京办公室现场,要账无果后,几名手艺人离开了河狸家北京办公室,并表示“明天再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