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。改革再出发,风起好扬帆。值此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际,《证券时报》推出“壮阔东方潮改革奋楫时”大型专栏,邀请政府部门官员、知名专家学者和行业领军人物献计献策,涓滴成流,汇聚成新时代改革开放的磅礴大潮。

第21期张鸿义:深圳证券市场创建和决策记忆

张鸿义,1970年起任职于中国银行广州分行,期间曾外派伦敦学习两年; 1982年6月调任中国银行深圳分行,曾任副行长、行长; 1986年7月起出任深圳市副市长; 1995年5月调任中国银行港澳管理处副主任、南洋商业银行董事长,后曾任中国银行澳门分行总经理等职。

第21期 张鸿义:深圳证券市场创建和决策记忆

张鸿义,1970年起任职于中国银行广州分行,期间曾外派伦敦学习两年; 1982年6月调任中国银行深圳分行,曾任副行长、行长; 1986年7月起出任深圳市副市长; 1995年5月调任中国银行港澳管理处副主任、南洋商业银行董事长,后曾任中国银行澳门分行总经理等职。

筹备交易所 拨云见日终起航

作为毗邻港澳的经济特区,深圳的金融改革开放全国最先起步。1982年1月,引进首家外资银行——南洋商业银行;随之国有专业银行改革在这里率先启动;1987年,开启了地方和企业办银行和保险的探索。在国家的支持下,深圳成为了我国金融改革的重要试验场。1986年底,作为全国股份制改革的试点城市,深圳又率先起航。经过两年的努力探索,各类股份制企业及为其配套的金融服务需求先后出现。作为外引内联企业众多、地方国营企业急需壮大的深圳,更是急需大量建设和发展资金。在这种内外形势推动下,研究和发展证券市场成为了我们的一个重大选项。

在李灏同志的倡议下,1988年11月,市政府正式下文成立深圳市资本市场领导小组,研究和推动证券市场的构建、培育和发展。资本市场领导小组当时对此改革也认识有限,如何起步是个难题。为破难关我们做了两个决定:一是成立顾问小组,聘请香港新鸿基证券公司作市政府证券市场顾问,帮助培训人员,协助起草规划和法规。当时冯永祥董事长,叶黎成、陈新燊先生,邱小菲女士等香港专家多次亲临义务指导;二是成立专家小组,抽调禹国刚、周道志、汤学义等本地专家脱产研究证券市场架构、政策、法规、工作规划等。经过海内外专家10个月的辛勤工作,1989年8月初步形成《深圳证券交易所筹建资料汇编》。9月8日,经资本市场领导小组审查修改后上报市政府审批。

11月15日,市政府下达《关于成立深圳证券交易所的批复》,并抽调王健、禹国刚负责筹建工作。1990年1月组织专家论证会,3月27日完成“蓝皮书”正式编制。4月深交所的13家股东签订入股合同;同月接人民银行总行通知,深交所开业需国家审批;4月28日人民银行深圳分行上报总行,申请深交所10月份开业;5月黄菊同志率上海党政代表团考察,并索要深圳证券市场蓝皮书研究参考;国务院联合调查组来深圳调研股份制和证券市场;6月为解决分散交易、分散登记过户问题,市政府紧急抽调许季才、柯伟祥筹建证券登记公司;7月交易所首批红马甲完成培训;国务院审计调查组来深工作;8月市政府任命罗显荣任理事长,董国良任监事长,王健、禹国刚为副总经理,负责筹备工作。

11月22日,我陪同李灏、郑良玉同志到交易所现场办公;11月26日证券登记公司奋战4个月正式运营;11月29日,周建南奉命再次调研深圳证券市场;12月1日深交所开业试运行;1991年4月11日国务院授权人民银行总行批准深交所正式成立;7月3日深交所正式开业。

认真研究这段历史,我们不难发现:第一,深交所身世不凡。从人行深圳分行递交开业申请,到总行批准开业,历时一年之久;这一年中,三个高规格国家调查组先后专程来深圳调研;人民银行总行批文是国务院授权的;1991年7月3日深交所开业典礼,陈慕华国务委员和朱森林省长亲临致辞。如此严谨的审批过程,充分反映了这项改革的重要性、复杂性、艰巨性,体现了国家的重视、担心和慎重。这一切,对开拓者们当年既有很大的压力,也是巨大的动力。现在看来,这段历程对推动和指导这一影响深远的改革破浪前行,功不可没。第二,中国内地第一个证券市场能够破土而出,归功于国家改革开放的新政策、大气候,要感恩深圳这块改革开放热土的培育。第三,深圳证券市场筹建和试运行耗时两年半之久,参与部门和人员众多,是集体创作,其中的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,后继者们需倍加珍惜;第四,这个新兴市场创业者们的专业才能、组织能力和敢闯敢试、勇于担当的精神值得尊敬和发扬。

“810”事件惊险化解新股抢购风波

上世纪90年代中国证券市场发展初期,曾经发生过两起震动海内外市场,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:一是1992年8月10日深圳股票认购表抢购风波;二是1995年2月23日上海“327国债期货”风波。8月10日股市风波发生在深圳,又是中国证券市场首次重大事件,影响很大,经验教训非常深刻。

经历了1990年牛市和1991年熊市的双重冲击,在国家调查组指导下,我们进行一系列治理整顿,深圳股市终于有了一段平静期。1992年初春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,明确表态对证券、股市“允许看,但要坚决地试”。

1992年3月19日,朱镕基副总理在厦门会见沪深证交所负责人时,还特别肯定了深圳试点的进步。4月田纪云副总理,5月福建省委贾庆林书记、上海市委吴邦国书记,7月朱森林省长、钱其琛外长等先后来深圳视察、考察和指导。

但就在此时,牛市却又在突破了区域限制后悄然走来。为了应对这一局势,经多方努力,我们又审定了11家股份制企业准备公开上市。如何公开、公平、公正地搞好这次发行,促进股市平稳发展,成为我们的重点工作。当时领导小组按照“谨慎从事”原则,进行了多次讨论,提出两种选择:一种是按国际通行的预缴款方式认购,一种是按1991年12月曾经有效的凭身份证购买认购表,再抽签决定认购。开始我们倾向按国际通行方式办,但消息传出后,社会上一片反对声,认为这个办法帮富不帮贫,不公平。于是我们屈服于传统思维,转而求其次,按照中国国情,仍采取买认购表再抽签方式。尽管这个方式上次成功了,但在新形势下能否成功,我们也有过疑虑。为防“僧多粥少”,加大了售票量至500万份,认购表价格做了大幅提高,开放了多达300个营业网点,安排了公安、工商、监察等部门加强保安和监督。然而这些努力并没有取得成功。事后分析原因有三:一是我们对跨省市认购抽签表的形势和群体力量之大估计不足;二是认购方案设计不尽科学、合理,审定时又未能及时发现;三是售表过程中有工作人员违规舞弊,诱发未能买到表的人严重不满。于是不满者聚集,向市政府和人民银行讨说法。为了化解因为供不应求所产生的矛盾,李灏书记即刻果断拍板,决定当夜再增印500万张认购表,此议获得国务院领导认可。在人民银行和各商业银行网点的密切配合下,500万张新表8月11日如期发放,一场风波得以初步化解。于是我们立即组织各方面力量,投入积极有序地处理善后事宜阶段。

正在此时,国务院通知8月12日至8月13日两天,在北京召开“部分省市股票市场试点工作座谈会”,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参加这次会议。此时召开专门会议讨论证券市场试点,毫无疑问深圳会是关注的热点。“810”股市风波,我们如何汇报?国务院态度如何?深圳试点的前途与命运怎么样?这是我们当时特别关心的问题。会前我征求了李灏、郑良玉、厉有为等主要领导意见,一致认为“我们如实汇报事件情况,认真听取中央处理意见”。李鹏总理和朱镕基副总理亲自主持会议并分别作了讲话。8月12日上午在会上见到朱副总理时,我曾要求简要汇报一下情况,他表示“情况我们都清楚了,不用再汇报了”。在其随后的讲话中,他明确地亮明了态度:“国务院对股份制非常重视,多次开会研究。前几天深圳出了问题,现在平息了。他们也很辛苦,我们没有过多责怪他们,因为这是改革过程中的事。但要认真研究,总结经验教训,改进工作。”国务院领导了解情况如此迅速,分析问题如此客观,处理问题实事求是又站位很高,令我十分佩服和感动,多日来的辛苦、压力和烦恼似乎也有所减轻。8月13日,我赶回深圳比较晚,但深圳证券登记公司会员大会却仍没有结束,大家在焦急地等待我带回来的消息。当我传达了国务院领导的表态和要求:“要认真研究,总结经验教训,改进工作”,“坚决试、大胆试,一定要试好”,全场响起了非常热烈的掌声。第二天深圳和香港的报章纷纷报导了这一重要新闻,关心深圳证券市场命运的各界人士方松了一口气。

客观地分析,这场风波国内外、正反两方面影响都很大。但它最重要的影响是暴露了当时市场的深层次矛盾,引起了国家领导层的高度重视,促进了我国证券市场管理思路的调整,催生了建设全国性证券市场方案。所以它不仅一段时间内改变了股市的价格走势,更重要的是敲响了证券市场加强风险防控的警钟。两个月后国务院发文做出决定:停止新股发行半年,抓紧研究推出新股发行新规范;明确上海、深圳两地证券市场继续试验,不再开设新的交易所,其他地方符合条件的股份公司,经严格审批后可到两地上市;成立国务院证券委员会和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,统一管理全国证券市场;抓紧相关法规的制定和完善。

作为深圳证券市场的组织和领导者,在方案制定阶段虽然曾预感到可能的风险,但却没有胆识力排众议,对实施方案设计又未能科学地把好关,因此没能防风险于未然,对此我深感遗憾和不安。事后除了认真总结教训外,只能加倍做好各项工作加以补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