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有阴晴圆缺，原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；经济运行的状态也差不多，有增长，就必有衰退，起起伏伏的样子才正常。如果一件原本很正常的事情，也能被人争论得七荤八素，这就有点儿意味深长。

美国GDP连续两个季度环比折年率下降，据说，按照惯常认知，这通常就会被视为经济陷入“技术性衰退”。“技术性衰退”显然并不等同于“实质性衰退”，本身就蕴含了一定程度的可能性；另外，宣布经济衰退的话语权，掌握在一个叫“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（NBER）”的机构手里，“NBER”尚未发话，旁人借用“技术性”的表达以示尊重，好像也很正常。

因此，按照“老规矩”定义美国经济进入“技术性衰退”，既正常、又技术、还礼貌且留有余地，实在是四平八稳的例行公事罢了。不过，显然许多人并不喜欢以平常心对待这个“老规矩”，二季度GDP数据出炉前，就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“美国经济没有陷入衰退”，等到数据公布之后，更是拼命咬死“经济没衰退”。

比如，数据公布的前一天，财长耶伦就强调，她没有看到美国经济陷入大范围衰退的任何迹象，（经济）而是处于增长放缓的“过渡期”。至于美国经济将往哪个方向“过渡”——是实现复苏，还是陷入衰退，耶伦女士并未进一步阐述。也是，直接论断，往往更显得信心十足不容置疑。再比如，拜登总统在数据公布的当天，也对记者强调——“在我看来，我们不会陷入衰退。”另外，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也随声附和，他并不认为美国经济因加息而衰退……

在围观者看来，如此心急火燎地表态，就未免显得有点儿偏执且心虚了。其实，大家只是按照惯常认知，稍微讨论一下所谓的“技术性衰退”，实在应景儿得很。如果说这种议论也有什么价值的话，不过就是摇一摇警铃，提醒一下风险，希望引起注意并引致有针对性的措施罢了，实在没有太多别的意思。

其实，事关“技术性衰退”的议论，也不太可能有别的什么意思，一方面，经济运行有涨有跌，原本很自然，自然得就像潮起潮落、四季轮回。既然是自然之事，又何须担心别人的“引申”和“影射”？另一方面，如果从“同比”的角度观察，剔除价格因素后，今年第一、第二季度和上半年，美国经济也都实现了不错的同比增长，即使放在世界范围看也确实不错。因此，按照正常思维，对大家就“技术性衰退”的议论，实在没有必要表现得过于敏感。

不过，敏感者的敏感倒也自有道理。既然反复强调“没有看到美国经济陷入大范围衰退的任何迹象”、“我们不会陷入衰退”、“我不认为美国经济因加息而衰退”，那肯定是因为有人反复“唱反调”。虽然在正常人看来，唱唱诸如“美国经济出现陷入大范围衰退的迹象”、“我们会陷入衰退”、“加息导致了衰退”之类的反调，这种反调显然并未脱离正常的学术讨论范畴。无论是经验还是逻辑，都反复告诫过我们，就某一问题，进行反复的探讨甚至争论，是必要的程序、有益的过程。但于敏感者看来，即使这类正常的讨论，也无异于一种严重的对自身权威的挑战。既然认定了是一种“挑战”，应对之策就只能是无条件的“捍卫”，而这种“捍卫”往往就把人引向悬崖去。

类似的教训很多。去年的时候，耶伦财长、鲍威尔主席就曾经“捍卫”过“暂时性通胀”的论断。事实证明，这种“捍卫”不但没有任何价值，反而在相当程度上把美国经济引致当前的境地。从这个角度看，诸多决策者的历史责任是逃不掉的。不过，许多人显然并未吸取去年的教训，为了某种很虚幻的东西，又把自己置于那个从来都不妙的“原点”上。

其实，到底是衰退，还是没有衰退，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，过程中甚至还有“运气”、“偶然性”的“捣乱”。经济运行是如何向衰退方向衍进的，在经济学上有充分的推导，在历史上也有足够的镜鉴，其运行过程和方向是大概率事件，但是，人为或非人为的“干扰”因素，也不能完全排除。这就导致问题的复杂，但也由此生发出解决问题的希望。从这个角度看，充分讨论、辨析是必要的，是不能轻视、回避甚至刻意排除的。只要这个基础在，问题就不可怕，“技术性衰退”如此，别的也一样。

（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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